时隔两年,再一次回到沅陵高家康复村,上山的路都已记忆模糊。仅容一人的小道岔路口快要消失不见,往上望去,山峰没有尽头。
近两年,村里的老人接连去世或回家,本来人丁稀少的村子更加寂静。以前附近自然村居民也经常经过这条小路,但大路修好后,已许久无人光顾。村民近两年已无法下山赶集,上山的路长期无人行走,早已变得杂草丛生。到了村子稍作休整后,我们便去和村民打招呼。最开始见到的是住在我们营房旁边的周奶奶,记忆中周奶奶身体虚弱,常常躺在床上,这次好像变得有精神了,我心底隐隐约约感到开心。
随后,我们去往住在另一排房子的大张奶奶家。隔着好远,我就开始叫她名字:“大张奶奶!我们来看你啦!”却没得到记忆中中气十足的回应。走到门口,往常大开的房门紧闭着。正感奇怪,听到了虚弱的回答声。
打开门,原本喜欢坐在凳子上和大家聊天的大张奶奶此时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瘦弱了许多。我们住房的钥匙一直是放在大张奶奶家代为保管,见我们到来,她从床上翻坐起来,匍匐着爬到房间另一个角落的柜子旁,给我们拿钥匙。她甚至都无法坐起来。大张奶奶生病了,肾结石。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没有力气起身,吃饭没有胃口,人逐渐变得消瘦,满是病态。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两年时光带来的改变。
在访村的几天,一直不太想去大张奶奶家,好像不去看就能让老人跟以前一样依旧健康。
不过第二天还是去她家坐了一下午。推开门,仍是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猫。所幸大张奶奶还是很健谈,跟我们讲着她听到的一系列故事。讲到激动处时,声音爽朗的与以前毫无区别,这让我稍稍放下心来。最常出现在她的故事里的就是她的家人了,大张奶奶说前一次生病的时候弟弟过来照顾了很久,说弟弟给她带了哪些吃的,说昨天姐姐又给她打电话了等等。
这其中,她说到姐姐和弟弟的生活。在她的话语中,三姐弟最幸福的就是姐姐了,姐姐的生活平静、没有病痛、子孙环绕,而她和弟弟似乎不太被上天眷顾。我的思维忍不住开始发散,如果大张奶奶没有因病被困在这大山深处,没有因病而失去双腿,当她摆脱了所有的束缚,健谈、乐观/勤劳,她的生活与姐姐的生活也会相差无几。忽然,我开始替她们感到不甘,这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让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又由衷地感到敬佩,即使命运如此不公,他们依旧能让自己的生命开出花来。
我们离开村子和大张奶奶告别时,她似乎不太有精神。我虽然难过,却少了些许担心。我知道,大张奶奶的家人会把她照顾得很好。而我也意识到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我们将来到了哪里,家人始终是我们不可割舍的存在。
每一次从康复村回来,我都能获得一种力量,那是从村民身上体会到的生命的力量,历经风吹雨打后仍能对生活抱有希望。感觉自己还能更坚强一点。
第二天时,我们看到自然村的一位居民来替村子里的另一位女性康复者修缮屋顶。这让我微微放下心来,至少,除了自己,他们还能从外界获得帮助,他们不是孤身一人。
后续:9月得知,大张奶奶已于8月去世。关于她,记忆已再无更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