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张公温文尔雅,腼腆话不多。会普通话,语速有点快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懂;会写一手毛笔字,但很谦虚,不轻易示人;会一些简单的木工技能,亲手搭建生活所需的凉棚和简易木梯,还有一些简单的小技能,比如修补墙壁。
和张公认识是在2012年国庆,文昌升谷坡康复村,我第一次参加工作营活动。进村第二天上午项目结束后,午饭还没有做好,我随便转转,来到张公的老厨房。当时张公在老房子后面搭建凉棚,砍竹子和木头,搬到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用锯子锯成一定的长度。虽然不知道如何搭建凉棚,不过我还能做一些力气活,就动手帮忙搬竹子和木头。一开始张公让我去屋里休息,怕我累着,我坚持要帮忙,他笑了笑,就带着我一起干活。没一会,午饭的哨声响起,我和张公说我吃完饭再过来帮忙。张公说好,我就离开了。午饭后,我叫上另外一个营员去帮忙。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和张公聊天。张公会讲普通话,但话不多,问我们从哪里来,家庭情况等一些基本信息,当时我也不是一善谈的人,我和张公就这样在沈默中认识。
有一天晚上闲着,我突然想起张公,因为对他比较熟悉,就决定去他家坐坐。
到张公房间的时候,张公和林婆正在看电视,他们是夫妻。我坐下来一起看电视,林婆主动和我搭话,我不用找话题,有时候不知道回什么话,林婆也就笑笑,突然觉得交流也挺顺畅的,所以对张公和林婆的印象很好。
后来我和张公混得很熟,我认为他的凉棚功不可没。中午我需要午休,但是在休息室又热又吵,村子里面可供午休的地方也不多,凉棚虽然蚊虫有点多,但咬多了也就习惯了。凉棚附近的风景挺好的,很安静,张公和林婆中午也会在凉棚里面休息,我经常和张公林婆聊聊家常然后午休。当时林婆经常和我说一些营员的八卦,还嘱咐我年纪还小不要那么早谈恋爱,但是后来我毕业那年她就催我找女朋友。偶尔项目结束比较早,也会跑去张公厨房那里,基本就是林婆在做午饭,和林婆聊几句就去凉棚,和张公聊天顺便躺在吊床上休息,特别舒坦。
张公不喜欢麻烦别人,比如凉棚,虽然我们帮忙准备了材料,但搭建是在我们离开村子之后他独自完成的。自己的能力之外的事情,他才会找营员帮忙。2014年暑假,18级台风威马逊摧残着整个村子,张公厨房屋顶被吹破了几个洞,他就来找我,招呼一些人去帮忙修补。我叫了几个营员,在项目之余修补楼顶,和张公一起用一块巨大的黑色棚布把楼顶遮住、绑好。事后,张公买了文昌鸡送去我们厨房。
我一直听说张公会写毛笔字,但是平时没有见他写过。有一次春季工作营,要写对联,那次的营员都不太会写字,我们就想到了张公。我们去邀请张公来写对联,他一直推诿自己毛笔字不好看,不想献丑,我们就一直说很好看,一点都不丑。他有点犹豫,我们装做誓不罢休的样子,最后成功邀请到了张公来写对联。当然我们没让他一个人写,还有几个营员一起写了所有村民门口的对联。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不是很差,村子里贴上红红的春联,也就有了过年的感觉。
在腼腆的外表下,张公更习惯用行动表达他的情感。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次去文昌访村,收拾行李回学校的时候,张公都会私底下叫我,塞给我一些八宝粥、饼干和水果,然后和我们走到村口,送我们上车。有一次张公强行塞了几百块钱给我,我想要还给他,他都不要,我只好写了封信,把钱塞进信封,偷偷放到他书桌的抽屉里面。虽然觉得这样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也只想到这样的办法了。
有一年林婆生病,我恰巧在文昌访村,准备要返回学校了。我听说张公第二天早上要带着林婆乘坐私家车去海口治疗,村长说有年轻人一起去帮衬会比较好,我就留下来,第二天和张公林婆一起去医院。因为张公不熟悉医院的挂号流程和各种手续,我就帮忙去办理,晚上才返校。之后几天有营员轮流过去帮忙看护,我也去了好几回,林婆出院的时候我在忙,就没有去送他们返村了。
上学的时候回村子的次数挺多的,但毕业之后见面就很难得了。特别是2016年暑假我去,深圳工作后,一年仅仅几次机会回到海口,回村子的次数不多。
林婆前几年去世了,张公现在一个人生活。其实林婆去世后有阵子,我挺害怕回村子的,怕看到张公低落的样子,但事实上并没有。
前段时间回升谷坡,张公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感觉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我去凉棚找他,他那里还挺热闹的。张公记得我,依旧叫我阿华,现在村子里面就张公这么叫我了。好久没见,他的话比以前多了很多,聊到开心的时候还会笑得很灿烂。张公也比较关心我的感情问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还没有,他说没关系,慢慢来不着急。不过感觉到张公还是比较希望我成家的,之后聊的就是一些关于工作的事情了。
每一次我们来到村子,张公都会把营员的名字记录在他的笔记本里,因此每一次我去村子,都会找时间去他房间里面,帮他记录来村子的人。
有一次我问他:“记下这些名字来做什么?”
他说:“我就想知道有谁来了。”
然后他腼腆一笑就不再说话,我也没有继续问了。
作者:马家华
图片:往期工作营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