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那些现在可能已经抱上了小孩的营员们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但在儒洞,我们的故事是从头开始撰写的。与村民的第一次接触,我真切的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司徒阿姨拿出了自己的桌子给我们用,村长和村民们清出了空房并打扫干净。与此同时,皮防院也在尽可能的帮助我们。医务室的腾空,从市上购买、从隔壁医务室挪出来的风扇,还有不计数量给我们使用的医用药品。
在生活上,村民愿意提供任何需要他们提供的帮助。即便在这时候我们和他们也只是刚刚了解彼此的名字而已。虽然开营的前几天因为时间的忙碌与相互的陌生,我们还没有跟村民有着比较多的接触。但是村民的巨大热情还是令我感受到在别的村子可能感受不到的特别与新鲜。有一个村民在我们做行政考察造访村子的时候曾经说,早就知道有大学生会去其他的村子。村民说,很羡慕其他村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我们才来到这里,莫名的有一点惭愧。
与村民的热心相对应的是他们的心境。在我们和村民交流的过程中,当聊起他们的往事,大部分村民并不避讳。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村民跟我诉说了他在患麻风病之后经历的三次打击,分别是错失读大学的机会,感染上麻风病,并因此和妻子离婚。他说,经受了这些打击之后他在这个村子里哭了一个星期。一个当时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男人!然后他指给我看曾经他居住的地方。那么近,那么远。他说话的时候, 手里在不停的捏碎已经被捏碎过的花生壳,一次又一次。我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但是他说这些的时候,除了眼睛有时会时有停顿,并没有多余的闪烁。
随着话题的深入,氛围也开始渐渐地往轻松的方面发展。这时候我回想起方才不住的追问,第二次复杂的愧疚感占据了理性的大部分领域。但是我没有停,我继续问,那你后来是怎么开始接受这些命运的?他回答,因为看到当时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情况,有些比我还要惨,但是没办法,生活还是要继续,就开始慢慢的恢复。
我试着去想象湮没在那个复杂时代里的人们。在我面前的这个村民仍是幸运的。麻风病并没有给他的身体带来更大的影响,他也于几年后获得了离开村子的康复证。但是我所熟悉的许多村民,命运跟他们开了太多玩笑。特别是许多已经离开了的,他们的故事也已经随风而去了。这里当然也包括我前面说到的才子伯伯和兰姐。
不过,包括才子伯伯和兰姐在内,还有这位村民。他们都没有被命运击倒,而是消化了自己患有麻风病的这个事实,坚强着继续自己的故事。从这个意义上看,每一个行走在村子里的村民的内心在我看来都是令人震撼的存在。在形体上,他们可能是一般意义上的弱势群体。可是在心智上,他们中的许多甚至比我们还要健全。来到村子里的营员们也不是都很坚强,外在的压力会影响到我们是否能进村,生活的不适可能会让我们想要逃离,跟村民的相处我们也会露出怯懦和生疏的一面。但是在这些生活的老司机们面前,许多小碰小磕都不应该再值得让我们抱憾掩面。当大学生和村民们开始交流,我想被改变的绝非只有这些村民们。至少在我自己身上,我一直感受着他们加诸于我的巨大变化。
这种变化,在我的理解里,很大程度在解释着这些问题,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我们要到哪里去。我们以JIA 工作营的志愿者的身份来到这里,但我们却未必能深刻的理解到我们的身份。当我第一次对工作营产生兴趣,并最终参营时,是基于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的这份冲动。然而随着经历的丰富,有一句话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志愿者从来就不是居高临下的情感施舍,某种程度上是对人之所以为人的永久困境的自觉与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