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纪文读小学时便感染了麻风病。没多久,他姐姐也与麻风病打上了交道。6个儿女中,有两个儿女患上麻风病,何纪文的母亲,无法承受沉重的打击,在送何纪文进麻风病治疗村的第二天,便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几天后离开了人间。对何纪文来说,小小年纪,患上了受社会歧视的麻风病,而母亲的撒手人寰,更是让他极度地痛恨麻风病,怨愤社会上人们对麻风病的歧视。
每当志愿者或社会爱心人士进入龙州陇港康复村探望村民时,何纪文老人总会拿着自己的相机拍照,记录社会爱心机构进村开展活动的事迹。他一直有个梦想一一举办一个关于“消除麻风歧视,共建和谐社会”的图片展。但是因为曾患有麻风病,何纪文老人的左手有轻微残疾,手指弯曲,无法伸直。畸形而又不灵活的左手,常常不听使唤,拍照时,何纪文老人都吃力并小心翼翼地托着相机,但还是避免不了相机掉地上的危险。
他的房门上有一首改编自陆游《示儿》的诗,名为《明心志》“死去原知万事空,仍悲难与众人同,全消麻风歧视日,欢庆勿忘告乃翁。”消除麻风病歧视的愿望跃然纸上。”
这段话摘自JIA的志愿者写的文章《天不遂人愿,我当自奋强》,刊登在故事集《岁月》上。
纪录片《心愿》中,何伯自述患上麻风病的故事、人生经历和内心的挣扎。我们整理了影片记录者的一些思考与你分享。
一段不平凡的感情
我第一次去陇港康复村的时候,有一次和何伯聊天,他说他喜欢写诗,喜欢看书,还带我们看他的诗和照片。那时我深深感觉到何伯是个有故事的人,是个热爱文学的人。后来参加影像项目,我最想拍摄的人是何伯。
第一天找何伯,没有带相机和DV。刚过春节不久,天气还比较冷。何伯在房子生了火堆旁,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说:“何伯这么早起床啊?”他抬起头淡淡地微笑,只应了一声:“是啊。”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弄那个火堆。我本身不怎么会聊天,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起他的诗和相片,问他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看。何伯瞬间来了精神,带我走去空房子改造的书房。
进到房间后,不用我找话题,他就念起诗来,然后描述当时写诗的境遇,和当时的心情。讲完了一首,又继续讲第二首诗,他写的诗,大多是讲他患病后的一些经历和情感,我清楚记得他讲每一首诗时的感情和语气。
有一些诗是讲他漂泊不定的生活经历。因为曾经患过麻风病,所以没有回家,何伯乘着船在江上漂泊了几年,又在山上住了几年。他讲这段经历的时候,表情忧伤,可想而知,那些年的他生活是艰难的,内心是痛苦的。在一旁听讲的我,都能够想象到那种艰难的生活画面,我想或许在那个年代患麻风病的人都有着一段痛苦的回忆。
有一些诗是写给我们营员的。当何伯讲到这些诗的时候,忧伤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开心、骄傲的。这些诗赞颂了工作营和一些营员。平常何伯很少说话,但是对我们的感情都深深地写在每一首诗中。
那天上午他和我讲了很多关于他的家庭,他的妈妈因为他的病而去世,他的大姐因为家人患病受到歧视,不得不改名换姓……听了何伯的故事,我觉得我的生活比他们幸福多了,更坚信我去拍摄他的故事的念头。
拍摄的素材里,我最喜欢的镜头是,一个早晨,何伯站在门前,静静望向远处的山,神色平静,这样望着持续很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有一次我问他,他又淡淡地笑了,没有回答。
我眼中的何伯,喜欢读书,喜欢拍照,温文尔雅,思念家乡,关爱亲人,与世无争,喜欢把自己的感情用诗句表达出来。
他只是许许多多麻风病康复者中的一个个体,但当我和每一个麻风病康复村的老人接触,我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忧伤的回忆。
而经历了影像工作坊的我,对村民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亲情。
以前,何伯不远回顾经历过的苦难。但他又那么热切希望参与消除麻风歧视事业,想让更多人知道麻风病康复者的故事,所以勇敢地面对镜头。
2016年,南宁影像小组带着影片回到陇港康复村放映,何伯看着镜头里自己诉说过去的苦难,眉头紧锁;看到另一个影片里,黄叔大大咧咧唱歌,笑出了声。他说:“我支持你们拿去给更多的人看,让他们了解我们的故事。”他鼓励志愿者继续拍摄,也参与到拍摄中来,虽然因年迈多病常常住院,还是坚持使用相机拍摄。
影片拍摄者之一王胡宁说:我们影片只是低创作水平的小成本制作,但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值得回味的纪录片,是他经过的历史的真实写照。
2014年10月至2015年10月,家工作营主办了为期一年的“青年促使弱势发声影像计划”。
来自广州、湛江、南宁和桂林地区的18位志愿者参与,最终产出8个片子。
我们将这一系列康复者的故事,起名为《麻友集》。
“麻友”有两层含义:这些故事的主人翁都是麻风病康复者,他们彼此在生命中曾经有着相似的境遇,意为朋友;故事的主人公和拍摄讲述他们故事的志愿者,彼此之间亦为朋友。
这系列看得见的故事的背后一定会有着另外一些故事:它可能是拍摄过程中村民的变化,它可能是拍摄背后经历过的或有趣或曲折的事,它可能是拍摄者和故事主人翁之间的经历,它还可能是拍摄者本人或团队在过程的思考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