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问我,大学的社团这么多,为什么会选择工作营?2005年工作营的前辈做宣传的时候很简陋,没有图片也没有什么震撼的视频,我去参加工作营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是去做什么伟大的事情,也没有带着什么怜悯之心,对麻风病也没有特别多害怕,就是志愿者这个词有点吸引我。在校期间参加过很多志愿者社团,有预防艾滋的也有其它的,但是我参加完那些活动之后我总是觉得缺少点什么,就是去居民社区派个传单让大家知道艾滋病的基础知识,这事就完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换了谁来做都可以呢?
然后2005年1月我参加工作营出来之后,我觉得这事还算不错,可以真实的和康复村村民生活在一起,虽然活动组织得乱七八糟,但事情好像还是有点意思的。我总觉得我想继续做点什么事情,例如可以贡献自己的能力让它乱七八糟的组织过程变好一点。
2005年3月的时候,工作营在广西需要发展,想去更多的康复村看看,一个伙伴机构愿意帮忙带路,但是当时JIA在广西没有驻点工作人员,学生刚好开学,要翘课一周,不知道谁可以去,我就自告奋勇报了名。那天我刚从家里来学校注册,蚊帐挂到一半就背起包又走了,想不到这奠定我整个人生的工作基调。这次考察中去了3个村,大新岜关村,村民对我们表示欢迎虽然不知道我们能做什么,其中有一位苏阿姨对我说:也不知道你们能做什么,但是我也不期望你们做什么,我只希望有人进来和我们这些麻风佬聊聊天。那一年的夏天,可能因为这句话,我就开始作为组织者在那个村子开展工作营,做水池的改造,把地下水分隔过滤后再使用。在筹备工作营的2个月里面,我去了村子4次,寻找附近的泥瓦师傅,测量,市场考察,回到学校开始做计划书。当时计划书连样本都没有,我也没有电脑,对word甚至很陌生。大家可能不知道2005年的广西多么落后,没有参加工作营之前我甚至都不常用QQ呢。学校的电脑设备太破旧,总是自动死机又重启;无奈我又跑去隔壁宿舍借用整层楼唯一的电脑,因为占用太久差点和同学关系破裂。就在这样漫长的准备之后,夏季的工作营还是完整的把简陋的水池过滤系统做好了,然后从此村民喝的水就不是浑浊的黄色,真的是有效用的,直至今天那个水池的过滤系统也还是在使用的。而就在那期营,全部的村民都记住我了,我也记住他们了。后来哪怕每年我只有时间回去一次,他们也还会记得我。
这种相互记得的牵挂让我感动,而最重要的事付出和努力后会改变的心情,在这个被权力掌控,现实而且无奈的社会中,这种自己能通过努力实现一件事情的情况,恰恰打动了我,我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而且相对于其它志愿者活动来说,JIA还提供了和村民真实接触一起生活的,面对面接触的场域。你在外面如何谈你了解麻风病,谈如何不歧视他们,都不如进到村子里面握住他们的手,坐下来和他们吃一顿饭来得真实。这种真实的可触摸的被需要的感觉,这种被肯定和创造价值的认同感,让我坚定的在工作营走下去,一直到毕业。
大学开展工作营的时候,遇到好几个推心置腹的朋友,这些从工作营开始却不以工作营结束的友谊,让我觉得彼此是密不可分的,我支持着别人,别人也支持了我。在大学期间我父母的关系不是非常融洽,一度还闹离婚,我当年不像现在一样,可以比较从容的去面对这些事情,在我觉得被伤害的时候,不需要说什么,这些人总会陪伴你。后来工作营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种人和人之间的温暖和支持并没有消失,我一直在想这也许就是我想要的社会吧,人和人之间能相互支持的,是网状的而不是上下级别的。我想人和人之间的尊重,支持,如果能传递给更多人就好了?既然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那么一样可以救人,未必用医学的途径,而且真正想做好医生的人往往收到体制太多限制,不如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在办公室工作,只是办公室当时没钱,差点决定不录用我而已。
虽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一开始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我也有很多痛苦和纠结。作为一个工作人员,从组织工作营的一线退到二线,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工作人员是不会开展工作营的,我们更多的是给学生提供支持,让他们的主动性发挥出来,让更多的人参加工作营。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困惑,学生越来越幼稚,90后越来越多什么的,还不如我自己组织工作营吧?可能质量还要好一些,还能多帮助村民什么的。但是慢慢的你会发现很多惊喜。
去年我和一群学生培训结束之后聊天,谈到现在的毒奶粉事件,还有各种食品安全问题等等,就说如果是工作营的人开餐饮店,你们会去他店子里面吃饭嘛?他们立刻笑了,肯定会啊,因为都是自己人他才不会对我们用地沟油呢。我又问,那如果你们自己开店,会用地沟油吗?会卖毒奶粉吗?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说肯定不会,穷就穷点呗又怎样啊,这样做事能多赚钱能对得起谁啊。我以为可能这是这个地区的学生比较乐观善良,后来在越来越多的工作营志愿者发现这样的现象。他们虽然彼此没见过面,但是听到工作营的人他们彼此之间就似乎是很熟悉的朋友;他们虽然谈不上很善良,但是遇到不公平的公共事件会忿忿不平,甚至会主动想去解决。
许许多多志愿者像我一样,他们通过努力和付出,学习专注认真细致的做一件事情,珍惜着被需要的认同感。什么是青年的成长呢,我想除去基本的知识学习,这些自我价值和认同,就是成长很重要的一部分。他们会更坚强,更有追求,在这个社会上同样也更有贡献。有一个助残的公益机构做过一个问卷,人为什么工作,后来得出一句话,工作是为了追求被认同和能创造的幸福。我想如果JIA的青年是能明白这一点的,虽然他们不一定立刻能赚到大钱,但是他们的积极的人生是一定能创造更多的价值,从而慢慢推动这个社会。
这种人和人生之间生命的影响,工作营在他们生命里面的烙印,简单来讲可以在他们毕业后,还主动找一些社会资源帮忙捐给康复村让他们改善条件,但是深入来讲,工作营形成的归属,JIA的组织成员之间的网状结构,是在重建社会的信任。我们说我们在搭建人和人的关系,其实我们是在恢复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未来的社会,无论是政府部门,商业领域,还是公益领域,但是在建立信任的过程。
所以,看到这些慢慢的改变,我庆幸自己还在工作营,并且在办公室工作,可以陪伴这些青年一段又一段的走下去。这个过程好像在种树,虽然树生长的过程很慢,但是总能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